第六话
我和张的对战，三战一胜一负一平。从数字上来看不相上下，但最后的一战平局，明显我处于下风，多亏张的失手。在没有将军的情况下，找不到下一步棋，便算是平局了。这样，我才免于败北。
“看上去我们的实力不相上下。”
我一边松了一口气，一边想丢给他一句话就脱身离开。三连战有些困乏，再战也没有取胜的信心。还是到此退阵吧。
“你胡说什么不分胜负！”张反问。“本是你先出的，最后眼看不就输了。”
“平局就是平局。晚安。”
我正要下网，斯科特却说“等等”，他提议说，好不容易凑在一块儿，让我们三个人定个时间再聚怎么样。
“我还想和你们聊天。到底是谁强，让我们到时候再确认吧。”
“我不在乎。”张回答说。“但，升太是不是在逃避。”
让他这么一说，我也避离不开了。---当场互相商量了各自比较合适的时间，决定下一周同一时间再见。约会的时间定在日本星期三的晚上10点，纽约早晨9点，上海晚上9点。
这样，我们每周星期三聚在一起下国际象棋又一起聊天。
约了一次之后，便成了惯例。偶尔谁来不了，另外的两个人便在一起下棋，再过一周又是三个人一起轮换着对战。我象是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每周的这个时间，有时因聚会或者打工回家可能比较晚的时候，就在网吧或漫画茶馆里上网。
这种心情，我想斯科特和张也是一样。大家都争取出席，谁缺席的时候，另外的两个人还为他惋惜。斯科特会直率地说“你不来可寂寞了。”表示可惜，而张一般会让人讨厌地说出“你不来的话，我们俩正好慢慢下一盘”等。但他的那种嘲讽当中却又说不上地流露出一股让人感到亲密的感情。不论是国籍还是国际象棋的水平都各不相同的三个人，聚在一起却有说不出的快乐和舒畅。
从国际象棋的实力来讲，斯科特没的说是数第一的，我对张虽然心里不服，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稍微高一点儿。另外，我属于攻击型，张是防御型，因此，我经常能够抓住势头战胜他。这让我很高兴，所以又想再多下一盘。
聊天时，斯科特喜欢问日本的漫画和动漫，我教给他的时候，张又会对该当作品的故事情节加以评论。张向斯科特请教好莱坞电影以及美国的生活，还有正在学习中的英文会话等。我也从中受益不浅。我嘛，向斯科特学习国际象棋，从张那里又了解了不少中华料理以及有关中华街的著名餐厅信息，非常有趣。
这样，由某一个人的兴趣挑起话题，出于三个人各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差异，总是向着有趣的方向展开。---比如，本来斯科特在说明国际象棋的战术，而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就扯到“出现在城郭中的忍者”，叫起真来。就是这样。
“棋子交换时，最好先考虑好剩下棋子的状态。”
“这时，要是日本象棋的话就好办多了。取对方的棋子，充当自己的战力。”
“是的。日本象棋的吃子有个很有趣的规则，吃掉的对方的子可以当作自己的子来用。突然棋盘上敌人出现，象是忍者一般。”
“被对方打败的俘虏，就会变成自己的敌人。我觉得这正是日本背叛文化的象征。”
“···斯科特，中国象棋里有没有象征着中国文化影响的要素呢？”
“你说的是influence的意思吗？有啊！棋盘的正中央有一条大河，王在宫中就是吧。”
“叫做河界和九宫。”
“就像是中国地图一样，很有趣。”
斯科特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黄河、长江，两岸的城郭相对征战的情景。---如果让我说，日本象棋中的利用对方棋子，就是好像打入对方城郭内部出现的忍者一样。
“嗯。非常有意思。真想在好莱坞的武打片儿里看看。”
“不对。从内容上看，应该是香港电影。”
“哪个都行。张成名后写一部这样的剧本怎么样？”
“没错！我一定要看埃里克的电影。”
“我想写的剧本是更加有深度的。”
“那你到美国去留学是不是方向错误呢？”
对斯科特也许有些失礼，但提起美国电影最深的印象就是好莱坞的大打身手，以及庞大的制作费用下拍摄出的特技电影。没有什么深度可言的感觉。突然，张反驳道。
“你真傻，剧情技术以及摄影技术方法论上最坚固的便是美国。这才是我要学的。”
“升太，埃里克到加州大学是学习电影。”斯科特也站在了张的一边。“学校的优秀是不能否定的。”
我好像采用了与下国际象棋时相同的手法，粗鲁攻击战术。张的反击也是老一套。
“反正，我不希望让无所事事的日本大学生说三道四。”
张对日本的实情了如指掌，所以他的说法让我有点儿难堪。日本大学生的游手好闲被指责，真是无从应答。
“对了。还没听你说呢。”张乘优势追逼过来。“升太,大学毕业后想要做什么呢？”
“咳···一般的salaryman(公司职员)呗。”
应急脱口而出，其实这是父亲总挂在嘴边上的话。每每父亲说出要让我去大企业就职时，我总是感到极度的反感，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，连自己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回答，真令人叹息。
“Salaryman是用英语造成的日语。我们这里叫做businessman。”
斯科特的发言扯开了话题，令我稍许欣慰。于是，我们展开了各自对自己所看到的语言中的离奇词句的探讨。日语中的书信写汉字为“手纸”，而中文里手纸则是指卫生纸，英文中的陶瓷器叫做china，与中国是一个词，非常容易混淆。
这下子气氛轻松多了。但张的质问在我的脑海里环绕，放下不能。---大学毕业后，我将会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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